“我没汇报，可我知道在它哪儿……林志成那个叛徒在，我当然不能说。”老金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佝偻着的腰突然挺拔了至少十一度，虽然受刑后体质严重虚弱造成腰椎更弯，但老金的精神面貌因为林志成的死而强劲不少。他的目光开始抬高几寸，达到了平视。“如果信任，就让我去执行这个任务吧，我会把美国人的第八区地图画出来，这样我们中曹联合游击大队只要一到，就有机会炸掉它。”
老金的话就像刚刚充电的电磁铁，瞬间规矩了整个房间的两极。李尹峰和两个方面的负责人闻听最终能炸掉敌人的第八区，都兴奋起来，对于潜伏在敌人眼皮底下的游击队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能给敌人酣畅淋漓的痛击啊。
但是这些人都不知道半点总部的计划，都看着龚剑诚。龚剑诚心里暗暗高兴，不管老金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志愿J组建了南方敌后游击大队意义非凡，定是要来的，这从几方面的都得到了印证。如果是这样，战争胜利天平会更向我中国人民志愿J倾斜！不过，他知道老金的提议也是自己摆脱困境的最好时机，如果能顺坡拉驴，他也就可以回到那扇“39号门”了。就假装想了想说：“你有什么把握？老金同志！敌人看守的很严啊。”
“这个不用领道们操心，我想解释一下，知道这事的同志很少，我父亲给日人搞地质勘探挖矿，对曹县许多矿区都熟悉，他还是曹县乃至亚洲第一个大型煤矿筛选技术的工程师，在日人时期就享受大尉级别的J饷待遇，虽然他帮了日人，可也为祖国的独立和解放做过贡献，最后付出了牺牲。所以，我有我的方法，有我的优势。”老金说出了理由。
龚剑诚想了想，没有做出决定。他对大家说：“我准备就老金同志的问题，单独回总部汇报一下，现在斗争形势这么残酷，同志们千万不要互相猜忌和残杀，万一中了敌人的离间计怎么办？我们在南方牺牲的还少吗？”
“首长同志，您代表总局，就拿个主意吧！”李尹峰心悦诚服地说，“出现了假林志成特派员事件，我们心里都没底了，也不能因为怕噎着就不吃饭了。”
其他两个同志也苦恼地说，“首长同志，您就拿个主意吧！”
“好，我想今天就回去。这里的情况我也基本清楚了。三叔的事，既然有老金同志这样说，也说明有了下落。我让张成德同志跟着一起回去，他对林志成还比较了解，另外，我也需要一个帮手，这不是对老金同志不信任，而是需要走个程序，算是对老金同志软禁了吧。”
提到打手张成德，老金的目光里含有怨恨。但他没有说话。龚剑诚有些尴尬，还是继续说：“所以，我们三个人一起走，通过39号门秘密通道，上级有接应的同志，这样就能避开马山敌人的封锁线。”
“首长，39号门是上级规定的天门，”部门的负责人严肃地说，“没指挥部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去，这是我们前任南方游击队支队政委朴瑾松同志在建立这个基时的第一项规定，他说，从这扇门走出来的必是劳动D中*夬司官金将J派来的人，私自闯入就违背了首长的指示，就是我们的敌人。”这位不苟言笑的科长有板有眼地提醒大家，“所以，我反对117首长的提议，这扇门别说是老金和张成德，就是真正的林志成特派员来，也没有资格走，D的指示不能破。”
他觉得刚才的话带刺儿，就缓和了一下说，“很久以来走出39号门的只有两位首长，本来是三位，但其中一位未能到达。第一位是D的总局尾圆，情报部长‘凤凰’同志，第二位本应是‘三叔’同志，可他由于叛徒告密，身陷危机，至今下落不明，一直没有能来到这里。第三位就是我们眼前的117号首长。”他心怀诚挚地环视同志们，诚恳地说，“所以39号门也是我们保卫的祖国之门，从这里走出和走入的，必是将J信任的人。如果117首长确实有这方面的意思，我建议老金和张成德走另外一个出口，这个就是老金进来的那个口，然后由张成德同志送老金同志到三八线的零号交通站，那里有玉善同志的游击大队接应，117首长必须单独走，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这位是……”龚剑诚忽然觉得这个人才是这里最冷静，最有权威的人。就问。李尹峰说：“他是南方游击队部副主任兼科长金钟桓同志，也是老抗联！”
“哦，早就听说过金钟桓同志的名字，总部经常提到你的工作，很负责，哥命需要你这样具有丰富经验的老同志啊！”
金钟桓受到特派员的表扬，显得很兴奋和激动。他谦逊地低头说：“我的工作还有许多没做到的地方，我会更加努力！”
形势如此，龚剑诚只能遵从建议。“刚才金钟桓同志的建议，完全符合D在前线和敌后秘密工作的指导方针，我本来是想尽快解决老金的问题，看来，再着急也不能违背原则。那就这样，让老金和张成德同志一起回总部，我会派人在三八线的零号交通站接应。尽早向D汇报思想情况，也好水落石出。”龚剑诚诚挚地看着老金。“加里夫同志，我知道你感到委屈，但是参加哥命，就是为接急大众解放翻身贡献生命，个人的荣辱早就不考虑了，我相信你能够理解在审查叛徒过程中采取的必要的拷问形式，身体还吃得消吧！”
老金摇摇头，但也点点头。“不要担心我，首长同志，在哥命的道路上，这种一不小心被叛徒推进沟里的委屈，我经历不止一次了。别考虑我，考虑工作，打击美国鬼子！”
“好，我让张成德同志看守你，希望你能够正确看待他对你用刑的鲁莽，作为战仕，他需要服从领道，那时候林志成是冒牌货，他也不知道啊。”龚剑诚态度温和地说。
“感谢首长，感谢同志们……”老金因为龚剑诚的理解捂着脸，泣不成声。
“当然，临走前，我也想搞清楚几个问题，你需要配合D的调查。”龚剑诚坚定地看着老金。
“请领道问吧，我的一切都属于D，没什么可隐藏的！”老金认真地回答。
“好，那第一个问题，孙允珍同志带来的密码本是不是在你手里？”龚剑诚问。
“是，但目前老孙出事了，总部到时限没有接到保平安电报，密码本就自动废了。我已经烧了。”老金心情沉重地说。
“好，这符合原则。第二件事，你和孩子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会不会被敌人跟踪？”龚剑诚明知故问，但这个问题更昭显出他的威严，必须当面问。不过大家却有点紧张，因为老金常回到这里是事实。
“哦，老金同志常回来，这条路他熟！”李尹峰赶忙解释。龚剑诚很凌厉地用手势制止李尹峰的解释，绷着脸追问：“老金同志，请你严肃回答我的问题，既然你知道南方总部的领道人林志成是假冒的，为什么还要回来，而不设法去总部揭穿这个骗局？你安的什么心？难道是想和林志成这个特派员针锋相对吗？你有这个本钱吗？”
老金缓慢地抬起头来，迷茫的目光似乎还残存一丝老式电话机的直流电返潮的火花，深陷的眼窝似乎含有泪水，犹如洛东江畔的春潮漩涡中幽冥的浊浪，那原本是两颗灼灼放光的眼睛，此刻更像炽热的熔炼中突遭降温而夭折了的玻璃灯泡，由于再也无法用这双自信的卓越的晶状体反射出智慧的钨光，老金那深邃的双眸因绝望和沮丧正在石化，犹如涸辙之鲋在咽气前朝着远方的江河投去最后一瞥，那种悲哀和陨灭的神情，只有最熟悉他的人会感知，而这个人绝不是龚剑诚，他和老金的交集并不多。谁呢？此刻正在门口抱着一摞纸犹豫不决地想进，又想退出去，可她的目光见到老金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神后，就情不自禁地带有哀伤了。
她就是老金生命里最爱的女孩子，在过去残酷的抗日战争中生死与G的中G情报员杨雁南，此时在曹县人民J南方游击队的名字叫全惠英，公开说出生于中国东北，曹县族。那么老金和孙度妍到底是不是夫妻关系？美丽的林孝美到底是不是老金的亲生女儿呢？这个世界上知道这层秘密的只有四个人——克风首长，老金，杨雁南和牺牲了的孙度妍。
“我明知道回到这里，会被林志成加害，可一个D员，可以临阵退缩吗？”老金坚定地说，“我不来，等上级调查清楚，就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可我们大正处于第五次反击战役关键时刻，三叔同志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怎么能怕死就去总部告状，而让同志们落入虎口而不管呢！”
大家都受到了教育，老金的话引起了深思。龚剑诚抬起头，忽然看到了门口徘徊的女兵。
“噢，是全惠英同志，请进来！”龚剑诚见到一个戴着眼罩的女兵轻轻推开门后又于门口徘徊，认出了这个女战仕，就招呼她大胆进来。
“对不起，我没有敲门！”全惠英自责地低头表示歉意。
“无妨，这里都是一家同志，没关系。”李尹峰也畅快多了，招呼全惠英进来。
“报告首长，这是尹玉善同志让我交给首长的，刚刚检验了林志成的随身物品，非常可疑，尤其是这个！”说着全惠英将那把烟袋锅递给了龚剑诚。“这个烟袋杆实际上是威力很大的手枪。子弹是特殊的，可以反复使用，发射类似于枪榴弹的原理，有导气管，启动式布局，您看，这子弹可以反复使用，只要有底火的空包弹即可使用。”全惠英将子弹单独拿出来交给龚剑诚。龚剑诚也没见过这个隐蔽如此良好的特殊手枪，检查了里面的击发装置，很特殊，也很巧妙，内心不由得称赞其做工之巧妙。
“你们哪儿搞到的底火药？”龚剑诚问。
“在他的烟袋里，里面还有几发。”全惠英认真地回答。
“是我疏忽了。”龚剑诚皱眉看了看，问道：“玉善同志检查出什么特别的了吗？这不只是一把手枪吧！”
“首长，您看这子弹，我们用特别放大镜和特殊工具才弄开一点缝隙，里面是中空的，后面有个铅坨儿，击发后铅蛋按照惯性，在遇到物体时会撞击前面的钢柱，然后将力传递给最前端的一个小注射器针孔，根据结构判断，真孔前面是一个特制滚珠，但不是普通的轴承滚珠，是可以打开的加入东西的空钢球。这样，如果子弹射在木头上或者比较软的东西，比如人体，子弹只会嵌入一定的长度而不会射进去，但却把钢珠留在身体里面，如果是木质材料会更好，基本可以保证不破损。”
“钢珠中空，里面藏有情报？”李尹峰过去是情报战线的尖兵，立即敏感起来。他看着龚剑诚寻求答案。龚剑诚听了一半就懂了，觉得不可思议地点点头。全惠英说：“那不是一般的情报，一个钢珠可以射出去至少十到二十个芝麻粒大小的微点胶片。”
龚剑诚问：“射程能达多远？”
“差不多和手枪一样，有效距离50米，玉善同志刚刚测试了。”全惠英回答。
“五十米，不简单啊！这样发送情报，又准又保险，看来这应该是美国谍报机构的特别发明。假林志成这个人大有来头啊！”
“我射到地图黑板上的钢珠起获没有？”龚剑诚问。
“都抠出来了，玉善同志正在检验微点颗粒，一G二十四个，若按照微点的容量书来衡量，足够装订成一本上百页的书。”全惠英很专业地回答，但目光却投向了低头沉思的老金，目光中含有深深的关切。
“老金同志，您怎么看这个微点？”全惠英主动寻求老金的意见，也是想尽最大可能恢复他的自信心。龚剑诚也感同身受地看着老金。“老金同志，您怎么认为林志成有这么多的微点颗粒？”龚剑诚问。
老金的手因为酷刑和长期触电状态而剧烈颤抖，他努力撑住桌面，勇敢地站了起来。大家不明白他要去哪儿。李尹峰警惕地问：“去哪儿？”
“微点里面的内容是啥，我是戴罪之身，不好说，但有这个胶片必有微点照相机，只有找到专有照相机，才能断定是他干的，我们怀疑林志成，正如怀疑过我一样，证据说话吧。”老金的严谨其实也是一直控诉，而且这话说的十分坦荡，即表明他光明磊落，又能教育大家今后遇到类似的事，多长几个心眼儿。大家跟老金走了出去。不久来到了林志成的办公室。此时有几个保卫人员正在屋子里搜查。老金进屋后看了看龚剑诚，建议道：“117同志，请您制止他们胡来，勘察现场不是翻箱倒柜挖老鼠洞。”
龚剑诚马上对那几个人说：“同志们，不能这样搜查啊，很容易破坏原貌，反而让真相蒙蔽起来。”几个人很听话马上停止。老金走到屋子，扫视了很久。龚剑诚这时也带着大家有板有眼地搜查，但都一无所获。其实在许多人眼里，包括李尹峰，对微点照相机的概念还停留在个头至少不小于火柴盒大小的制式照相机的形态上，而微点照相机则与普通照相机截然不同。真正懂的只有龚剑诚和老金。老金没动，他始终坐在椅子上用目光巡视。
“你们都忽略了最简单的事情！”老金沉闷的声音提醒大家，“翻那么多有什么用？林志成是怎么来的？他有没有带行李？”
全惠英马山回答。“没有行李，老金同志，就一个人来的。”
“有没有带枪？”老金问。
“带了，一把花牌撸子，十几发子弹。”全惠英说。
“雁南同志，把他的枪和子弹给我。”老金低低的声音对全惠英嘀咕，这微小的声音只有两个人听得到，尤其是那两个“雁南”是用华语说的，但声音之小，在搜查物证的凌乱嘈杂的房间里，别人根本听不到。全惠英走过去，从墙上松圆木钉子上挂着的手枪带和牛皮枪套与子弹袋取来，交给了老金。
老金将子弹全部倒出来，在桌子上仔细甄别。先是用手掂量分量，然后再观察。很快，他就发现了疑点。老金轻轻地拿起一个子弹，然后轻轻用手旋拧，果然那弹头就活动了，里面居然真有螺纹。老金不声不响地拧着，直到将子弹头拧下来，里面出现了一个光滑圆润的水晶弹头——透镜。龚剑诚和部
副主任兼科长金钟桓也注意到了老金的举动，他们俩拉了下李尹峰，三个人看着老金摆弄。龚剑诚见到透镜的第一眼就断定，这就是微点相机最关键的东西。
“老金同志，真有两下子！”龚剑诚鼓励地看着老金，“透镜是有了，照相机底盘在哪儿呢？”
老金也不说话，而是拿起了那把枪把都磨光了的花牌撸子。然后卸下弹夹，随后将那个水晶子弹插入弹仓，又摆弄了几下，就对着桌面扣动扳机。让龚剑诚也格外吃惊的是，这把手枪发出的不是“咔”地一声空枪响，而是轻微的“咔哒”声，像极了照相机。老金如此神勇，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金大哥，这是什么枪呀！”全惠英喜悦而好奇地问。
“微点相机，它实际上不是手枪，那些子弹都是做样子的，这枪根本不能发射子弹。”老金歪着嘴，冷冰冰地说，“这条毒蛇给大家讲述的如何穿越敌占区和烽火线的故事，都是他的主子编的。如果大家不信，我演示给你们。”老金肿胀的眼睛突然放射出一团怒火，他将水晶透镜子弹卸下来，换上了有三发子弹的弹夹，插入弹仓后对着屋子的栋梁——一根红松圆木扣动扳机。果然打不响，只有类似于空枪的声音。
“会不会卡壳？”李尹峰嘟哝，老金依然不说话，将那枚“卡壳”子弹卸下来，继续射击，依然不响。他又拆卸，换上了其余五发子弹。直到他的枪膛里剩下最后一颗子弹，枪也没有响过。大家心悦诚服了。
龚剑诚为老金叫好，但他没有表现出那种兴奋和赞赏。作为领道，他需要慎重。
“同志们，老金同志的发现都看到了，我们和敌人做斗争，时刻不要忘记警惕，敌人是很狡猾的，他们往往会利用我们队伍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下级对上级的绝对信任，对D的指示的绝对服从，这些固然是可贵的无产接急哥命者的品质和哥命队伍的高尚道德和情操，但也可能被敌人钻空子利用。”说完，他对全惠英说，“你拿去给玉善同志，彻底检查林志成的枪支和子弹，最关键的，是要找到他要到什么地方去接头，这么多的情报要射向什么地方，我们要将计就计，利用这个骗局实施一次反间计，让敌人吃亏上当！”
“117同志说的对！”李尹峰赞叹地说，“今天，林志成这个叛徒给我们上了一堂深刻的教育课，要记住这次惨痛的教训，记住117特派员首长对我们的期待和总部首长们赋予的重托。”
大家纷纷表示一定让今天的事成为深刻的教训，并要求传达给各个分队。全惠英将物证拿走了。
龚剑诚就林志成的事件，专门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老金作为南方游击队情报部门的副叔记参加。龚剑诚就事论事，阐述了一些经验和教训。现学现卖，龚剑诚还是有一套办法的，尽管他对曹县总部的情况一无所知，可是，凭借CIC对曹县情报的掌握，倒也说的条条是道。